●崇禎實錄卷之十
懷宗端皇帝(十)
崇禎十年春正月辛丑朔,日食;免朝賀。
以程國祥為戶部尚書。
甲辰,常熟張從儒訐奏前禮部右侍郎錢謙益——蓋怨家嗾之也。疏上,溫體仁修吝,命逮下刑部獄,幾殆。謙益嘗作「故太監王安祠記」,曹化淳出王安門,憤其冤,發從儒等陰謀,立枷死。
以御馬太監李名臣提督京城,巡捕王之俊副之。
二月甲戌,以司禮太監曹化淳提督東廠。
遣朝臣趣各省逋賦。
庚辰,逮巡按山西御史張孫振。孫振貪穢不職,先誣學臣袁繼咸;山西丙子貢士衛周祚等訟其冤,命並逮孫振訊之。繼咸守官奉功令,廉介自持;自書卷外,無長物近之:推督學政者,必稱焉。
壬午,吏部尚書謝陞罷,以田惟嘉代之。
總理淮、揚鹽課太監楊顯名參前巡鹽御史張養、高欽舜共侵稅額;詔逮養、舜欽。
養先卒,下撫、按錄其家。
三月庚子朔,時太倉庶吉士張溥、前臨川知縣張采皆家居,倡復社以敦古學,海內靡然趨之。奸人陸文聲奏陳「風俗之弊由於士子,士子皆以復社亂天下」;上乃命南直提學御史倪元珙覈奏。元珙因極言文聲欺妄,上責元珙蒙飾,降光祿寺錄事。
辛亥,敘邊功,進溫體仁太保,廕中書舍人;張至發、孔貞運、賀逢聖、黃士俊並太子太傅、文淵閣大學士,廕子入國子監。
清兵破朝鮮,國王李倧走澤村山城;於是平壤、王京次第皆下,李倧力詘,降。尋又走江華島;執其世子,更立李恂為朝鮮國王。乃命總兵沈冬魁、陳洪範相機進援朝鮮。
甲寅,賜進士劉同升等三百人及第、出身有差。
夏四月庚午朔,命南京守備太監孫象賢、張雲漢同兵部尚書范景文清覈兵馬、械杖。
壬申,清兵自雲從島入皮島,副總兵白登庸、提督陳洪範俱遁。
癸酉,清兵五萬至鐵山,招皮島總兵沈冬魁;不聽。
撫寧侯朱國弼劾溫體仁私唐世濟逐宋學顯、張盛美;上不聽。又劾體仁受霍維華之賂,令唐世濟轉薦;上慰諭體仁,命廷臣議處國弼,奪撫寧侯爵。
薊州雷,火焚東山二十餘里。
戊寅,清兵陷皮島。先,同孔有德、耿仲明、尚可喜水陸夾攻再晝夜,守兵戰敗,副總兵金日觀死之;沈冬魁即焚倉粟,攜家登舟,走石城島。陳洪範亦自廣鹿島至。
以旱,霾;諭清獄,發帑金八千賑灤州、昌黎。
是月,總監太監高起潛行部,永平道劉景耀、關南道楊于國恥行屬禮,上疏求免。上謂總監原以總督體統行事,罷于國、降景耀二級——以後,監司皆莫敢爭。
閏月壬寅,以熊文燦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,總理直隸、湖廣、河南、四川、山西、陝西軍務,督剿流寇。
乙巳,河南道御史許自表劾溫體仁大奸似忠、大佞似信,其肆螫同官、修怨營私,未嘗為朝廷用人,以致眾正絕跡。上怒,降上林苑典簿。
戊申,諭百官求直言;兵科給事中李化龍言甚切至,謫外。
新安所千戶楊光先劾吏科給事中陳啟新及元輔溫體仁,舁棺自隨。上怒,下刑部獄,廷杖,戍遼西。
武鄉、沁源大雨雹。
以鄭三俊為刑部尚書。
庚戌,命司禮太監曹化淳同法司錄囚。
甲子,刑科給事中李如燦上言:『今日之旱,殆非尋常災異也。天下財賦之地,已空其半;又遇驕陽亢旱,吳、越、楚、豫、燕、齊之間不知幾千萬里,是所未盡空者,殆將並空矣。而所以斂怒干和者,皆理財為之害也。財用別無足法,恃有政事;國朝酌定經制,千古稱善。今者不念下民卒癉,但云急當治標;自增兵而民始不得安其身,更加餉而農始得不有其食。有兵不練,兵愈增而餉愈難措;有餉不核,餉日加而兵愈得冒。即今核實之使四出,而掊剋屢聞;清派之令日嚴,而占冒未減:可謂有政事乎?若夫輔成君德、安攘中外,尤在相臣;賴其決策。今俱泯默,未有聞也;此瞻彼顧,徇私結黨。蓋自八、九年間拂戾干和之事始未政本積於四海,又何怪天旱地坼、日食風變之屢見哉』!上怒,下汝燦於獄。
丙寅,許寧遠伯李成梁世襲。
五月戊辰朔,蠲南陽逋租。
壬午,島兵殺監軍副使黃孫茂,副總兵白登庸走降於清兵。時已封孔有德恭順王、耿仲明懷順王、尚可喜忠順王。
兵部尚書楊嗣昌薦前總督薊、遼傅宗龍巡撫宣府,陳新甲俱可佐樞;上是之。
己丑,前刑科都給事中傅朝祐請行寬卹之仁,劾溫體仁六罪;上怒,下之獄。
丙申,以黃道周為左春坊兼翰林院侍讀。黃道周上言:『安邦玫治,為之有道;簿書刀筆,非所以繩削天下之具也。臣觀陛下每值天戒,輒殿避省躬,率先群下;而股肱心膂,竟未有得當以報皇上。凡天下風化轉移、陰陽若否,皆視當宁之心氣:心敬則天下敬,心靜則天下靜;氣和則天下和,氣平則天下平。當宁之心氣既敬靜、和平,而天下猶有不敬靜、和平者,則二、三元老當刻責自厲。奈何使草土臣庶,市其怒色乎!積漸以來,國無是非。郡邑長官,苟且塞責;然其視聽,一繫於上。上急催科,則下急賄賂;上樂鍥覈,則下樂巉險;上喜告訐,則下喜誣謗。今天下巉險誣謗之徒,群聚京師;孤危之臣,重足而立。幸陛下下詔求言,省刑、清獄。然方求言,而建言者輒斥;方清獄,而下獄者旋聞。臣思自古致治之道,惟此二端。清獄之端,出於惻隱。惻隱為仁,充仁一人之仁,即仁天下;小民雖有納溝之痛,縉紳猶多雉罹之嗟。求言之端,出於是非。是非為智,充知一事之知,即知萬事;君子猶有畸偏之談,小人豈有虛公之論!今陛下知智之端,感發甚宏;而大臣引伸擴充不力,雖曰清強,何益理亂之數!當今時勢所最急者,唯在訓練軍士,以固邊圉;選舉賢能,以任州縣。起批鱗強項之臣,旌應詔直言之士;使天下淒風苦雨,盡為皎日祥雲:則朝廷之刑威可以漸措。臣雖長往,沒齒無怨!五月朔夕,熒惑與日同在鶉火、參火之分,三辰皆火也;又朔夕合火,宜修平火政,損抑威光。明春,熒惑在於大火,徘徊氐、房、心、尾。漢臣蓋勳曰:「在外而內,陳兵;黯則不武」。陛下握要以御四方,求仁而蘇百族;樽俎之內,勝算自饒。何必使舉朝精神敝於兵餉、刑獄之下哉』!上不懌,切責之。
〔六月〕戊申,大學士溫體仁引疾免;賜金、幣,遣行人吳本泰護歸。體仁在事,諸臣攻者後先相繼,故不得已求去。體仁操守自厲,未嘗納賂;其庇黨排異,亦因事圖之。深機密械,使若發自上者,而主柄陰為所假;上亦不之疑。
山東、河南飛蝗蔽野,青民大饑。
秋七月己巳,以陳睿謨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,提督偏沅軍務,巡撫湖南、湖北。以史可法為右僉都御史,協理剿寇軍務,巡撫安、廬、池、太,兼轄光、蘄、固始、廣濟、黃梅、德化、湖口等縣。
丁亥,寇陷六合,圍天長。
八月戊申,寇入鳳陽,掠器械而去;渡河,分往河南、泗州。
以吏部左侍郎劉宇亮為禮部尚書、左僉都御史薛國觀為禮部左侍郎,俱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。
工部員外郎駱方璽謫外。方璽奏:『皇上以廷臣不足,用中官;而內臣邀此曠典,必能捐軀報主。惟皇上善用中官,故中官為皇上用』。刑科給事中何楷駁其通內呈身,吏部以削籍請;上手敕降謫外職。
癸丑,禮部請皇太子出閣就學;許之。
庚申,上登正陽門閱城,遍視雉堞樓櫓。總督成國公朱純臣、協理京營戎政陸完學以營兵屯宣武門外,上善之;召登西南城樓,賜之酒三爵,並以金卮酬之。
辛酉,閱外城;以南城薄,詔加築,命內官監太監丁紹呂、馬光忻總理分任。濬大濠於五里外,壞塚墓亡算;工未竟而止。
甲子,修天津、通州城。
九月丁卯,張獻忠東掠儀真,揚州告急;命督理太監劉元斌、盧九德選勇衛營萬人往援。
己巳,關寧太監高起潛言:偵諜四、五十人,服飾如漢,專探內地。命嚴緝之。
辛未,兵科給事中錢增上言:『清兵漸駐瀋陽內地,防邊之局,不止防秋;己巳之入,非隆冬乎?防海之局,不止防登、萊,今已朝鮮。保毋乘風,以海為虛聲,而或懈我各邊之城守;以邊為實著,而或乘我沿海之疏虞:所謂必防其隙也』。
癸酉,敘寧夏功,洪承疇廕錦衣衛千戶,故總督楊鶴贈太子太傅。
辛卯,戶科給事中葛樞以熹廟「實錄」十年未成,因劾副總裁禮部右侍郎朱繼祚前預修「三朝要典」,公論不容,由去輔溫體仁引入;上不問。
是月中旬,每晨暮天色赤黃。佔曰「日空主兵」,識者憂之。
冬十月丙申,李自成自七盤關入西川;丁酉,陷寧羗州;壬寅,陷昭化、墊江;癸卯,犯劍門關;甲辰,陷劍州;乙巳,陷梓潼;戊申,寇入趨綿州、江油,薄成都。
甲寅,定東宮官屬:禮部尚書姜逢元、詹事姚明恭、少詹事王鐸、國子祭酒屈可伸侍班,禮部右侍郎方逢年、右諭德項煜、翰林修撰劉理順、編修吳偉業、楊廷麟、林增志直講讀。越數日,項煜、楊廷麟各先後讓左諭德黃道周。閣臣以道周意見多偏,近日疏三罪、四恥、七不如,至云不如鄭鄤;『夫蔑倫杖母,鄤何如人?而自謂不如,豈可為元良輔導』!刑科給事中馮元飆薦道周忠足以動聖鑑而不能得執政之心,恐天下後世有以議閣臣之得失也。
十一月己巳,夜太白在析木宮如宿初度七十三分。
以司禮署印太監曹化淳提督京營、太監李明哲提督五軍營、鄭良輔總理京城巡捕。
庚寅,楊嗣昌請限剿寇之期,令陝西巡撫斷商南、雒南,鄖陽巡撫斷郢西,湖廣巡撫斷常德、黃州,安慶巡撫斷英山、六安,鳳陽巡撫斷潁、亳,應天巡撫截潛山、太湖,江西巡撫截黃梅、廣濟,山東巡撫截徐、宿,山西巡撫截陝州、靈寶,保定巡撫扼渡延津一帶,總理熊文燦提邊兵、太監劉元斌提禁旅,河南巡撫率左良玉、陳永福等兵合剿中原;從之。
癸巳,寇陷靈寶。
十二月乙未朔,日食。
辛丑,戶科給事中丁允元劾大學士賀逢聖:『凡有疏揭,輒驕人謂「我為之」。如汪□龍,宵人也,逢聖力為推舉;高攀龍、左光斗業蒙聖鑑,又加廢斥。是非邪正,顛倒如此』。上不懌,謫福建按察司照磨。
命洪承疇合孫傳庭並剿河南寇。
吏科給事中劉含輝言:秦中開採非便;不聽。
辛酉,進外戚田弘遇太子太保、左都督。
罷禮部尚書姜逢元、兵部尚書王業浩。